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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 报仇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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茫茫的大雪,鲜红的利剑;

愤怒的嘶吼;

绝望的呐喊和恸哭……

居云岫的眼睛一点点被仇恨和痛楚洇湿,赵霁隔着薄暮,凝视着她,坚持道:“我说过,苍龙军一案与我无关,你该恨的人是战青峦。”

皇帝失声冷笑:“长乐,不必听他狡辩,他当年求娶你不成,怒而生恨,所以想要借朕之手灭掉苍龙军,如此一来,你便只能委身于他了。”

风声不停,皇帝的蛊惑也不歇:“他为娶你,可以密谋害你家破人亡,明知自己跟你父兄之死脱不开关系,却还能故作深情,与你做举案齐眉的夫妻。长乐,此人就是个至奸至恶的卑鄙小人,无情、无义、无耻!你该杀的人是他,而不是朕!”

居云岫眼里悲恨的泪水濒临决堤,皇帝大声道:“快杀了他,长乐!给你父兄报仇雪恨,快啊!”

居云岫头一转,忍泪瞬间,抬手示意,扶风忍无可忍,挥剑砍掉马蹄,皇帝从马背上摔下来,被扶风一剑制服在地上。

“陛下!”王琰大叫,紧跟着被拽下马,扣押在刀下。

皇帝闷头摔在地上,浑身剧痛,待得回神,眼前映着一把凛凛寒剑,惊恐瞬间袭向他全身。

“都是一丘之貉,不必再分伯仲。”

居云岫冷声说罢,皇帝面前落下一卷黄绫帛书,一方盛着墨汁的石砚,一支羊毫笔。

对面的王琰看在眼里,莫名其妙。

璨月放完东西,退回居云岫身后,居云岫道:“拟下罪己诏,把当年一事公诸于众,否则,今日先杀你,再杀他。”

皇帝凛然:“什么?!”

“罪己诏!晋王眼力不行,如今耳朵也聋了吗?!”璨月呵叱,一鞭抽打在皇帝身上。皇帝大痛,惨叫后,明白过来,居云岫是要他把自己当年登基成功的龌龊内情公之于世。

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!

要是叫天下人知道他这皇位是怎样夺来的,日后他还如何德泽四方?!

皇帝瞠目,满脸忿然之色。

璨月又一鞭抽打他,这一次抽的是脸。

皇帝蜷缩手足,捂住火辣辣、血淋淋的脸庞,扶风一脚把他踹回原位趴好,王琰在对面看得触目惊心,惨声劝道:“陛下,活命要紧!生死关头,不必在意这些小节啊!”

皇帝那一张脸又是铁青,又是惨白,又是暴筋发紫,哆嗦着拿起羊毫笔,然而对着面前这卷摊开的黄绫帛书,仍是难以下笔。

王琰在对面提醒:“陛下识人不清,为奸人所误,是以啊!”

乔簌簌一脚把王琰踩趴下去,“咚”一声闷响,王琰脑门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。

皇帝忍着极大的屈辱,一边盘算着逃生以后如何惩戒居云岫这个余孽,一边含恨把当年雪岭一事的始末书写下来。

扶风用剑押着他,看到帛书上的文字,提醒:“晋王,是罪己。”

皇帝手一抖,皱着眉咽回那些愤慨之词,忍痛写下愧怍之语。

日头彻底沉没西山,林间黑压压一片,扈从提了灯笼过来,璨月送上皇帝所写的诏书,居云岫浏览一遍后,不满道:“还有永王、宁王呢?”

“那与你何干?!”

居云岫掀眼,璨月手扣九节鞭,皇帝身上疼痛还没消失,见势忙改口:“写……朕写便是!”

璨月把诏书扔回他面前,皇帝牙关紧咬,就着灯笼光晕继续提笔。

赵霁在对面冷眼看着这一幕。

河水哗然流过,不知多久过去,一卷磕磕绊绊的罪己诏完成,居云岫再次过目。

灯火昏黄,帛书上密密匝匝,苍龙军十九万八千人,永王府、宁王府上下三百人,所有的人命,都在这里了。

居云岫关上诏书,没有再提异议。皇帝暗中松一口气,孰料就在这时,璨月又把诏书放回他面前,并送上了一块方形玉印。

正是原本被放置于御帐里的玉玺。

皇帝愕然:“你们?!”

璨月眼神一锐。

玉玺印下,尘埃落定。

居云岫握着手里这份重如千钧的诏书,沉默片刻后,唤来乔氏兄妹。

“把诏书送到长安。”

乔簌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:“那郡主你……”

“走。”

居云岫神色冷厉,不容置喙,乔瀛收下诏书,在乔簌簌肩头一按,兄妹二人骑上马,渡过河水沿着翠云峰另一侧向山外而去。

“长安?为何送到长安?!”

皇帝后知后觉,胸口蔓延开惊悚之感。

“因为苍龙军的本部在长安,”赵霁面无神色,漠然道,“把你从长安逼到洛阳的武安侯,就是苍龙军没有死成的少帅居松关。”

皇帝心惊胆裂!

赵霁看向居云岫:“他拿到诏书,便可把将晋王罪行公之于世,顺应民心,登基称帝,那你呢?”

居云岫不做声。

赵霁道:“过来以前,我已派人到山外调兵,长乐,你回不到长安了。”

黑夜吞噬山林,血腥气弥漫鼻端,居云岫站在一片影影绰绰的火光里,眉目清晰而坚毅。

“原本也没想过要回去。”

夜幕低压,巍峨的宫城上禁军林立,大将军严焘扶着城墙护栏,眺望邙山的方向,心里总有一些不平静。

昨日夜里,赵霁找到他交代虎符丢失一事,再三下令无论这些天是何人持虎符而来,皆以谋逆的罪名斩杀,这显然是变故的预兆。

会是什么变故呢?

严焘跟随赵霁一年,对赵霁这一年的境遇看得清清楚楚,越是位高权重,越是备受打压,圣人的眼里显然已容不下这一位功高盖主的权臣。

现如今,大概只有杀掉太子,让四殿下取而代之,才是赵霁唯一的出路了。

思及此,严焘大概已判断出变故的内容,眉头一皱后,拿定跟随赵霁不动摇的主意。

严焘转身走下城楼,便在这时,耳后传来一阵奔雷一般的蹄声。

“严将军,有人来了!”

守卫城墙上的侍卫报告,严焘转头,定睛一看,来的是一人一骑,似风尘仆仆,然而周身戾气凛凛。

严焘眉头又一皱。

“吁”一声,来人勒停战马,驻足皇城下,严焘在上面问道:“来者何人?!”

来人沉默一瞬,道:“邙山兵变,请将军立刻发兵救驾。”

这声音冷而疲惫,然而疲惫里又透着杀伐。严焘想到邙山距离宫城确实有些远,并不多疑,只道:“可有调兵虎符?”

底下又沉默片刻,然后道:“没有。”

严焘微微松一口气,再次眺望邙山方向,心知这回是真的要变天了,吩咐属下打开城门。

不多时,城门洞开,严焘披着战甲,策马而出,凑近一看,才见来人也是甲胄在身,且看那装束,显然不是普通士卒。

“阁下既无虎符,那可有别的凭证?”

严焘横竖看此人不放心,开始盘查。

来人握着缰绳,原地不动:“圣人口谕,能有什么凭证?”

严焘眼睛一眯,疑心更重,如果是赵霁派来调兵的人,怎会提及圣人?

思忖档口,那人又道:“将军再不从命,圣人可就死在邙山里了,天子性命,你担得起?”

严焘再次审视此人,既非御林军装束,也非玄影卫打扮,冷嗤道:“哪里来的狂贼,竟敢私传圣人口谕,本将看你是活腻了!”

严焘拔刀,刀锋裹挟杀气朝对方面门直搠,那人偏开脸闲闲一避,同时腰侧长剑掠出,只听得夜幕里“唰”一声极快而薄的声音,紧跟着一把阔刀哐哐然砸落在地,再然后,马下滚来一颗热腾腾、血淋淋的人头。

“严将军?!”

驻守城楼上的禁军怛然失色。

那人回剑入鞘,鲜血顺着鞘身下滴:“我乃前任云麾将军战长林,圣人于邙山遇险,特命我前来调兵,神策军主将抗旨不遵,已被我就地处决,副将何在?”

宫城一片死寂,良久,城墙上才传来一道颤巍巍的声音:“副……副将在。”

“调兵。”

邙山猎场,杀声震天,神策军跟御林军交火已有半日之久,战况惨烈,难分胜负。

整座大山似乎只剩下了一处安静所在,那便是三军对垒、按兵未发的翠云峰下。

皇帝瘫倒在地,这一回,无需扶风用剑压制,也不用璨月挥鞭抽打,他全身僵冷地倒在血污里,两眼发直,声音发抖:“武安侯……是居松关?!”

居云岫留他到现在为的就是那一纸真相,既然诏书已有,自然不必再顾及其他了。

“不然晋王以为,我为何要嫁给赵霁呢?”

居云岫收回对视赵霁的目光,掠向地上之人:“其实晋王大可不必除掉赵霁,毕竟从一开始,他对你可是忠心耿耿。”

居云岫踱步上前,睥睨着他,澄清道:“你的朝堂为何会乱,皇儿为何会死,也并不能怪他。”

夜风肃杀,皇帝看到居云岫一双眼睛里涌动的血色。

“杀居胤的,是我;嫁祸赵霁、王琰的,是我;设计离间居桁、居昊,迫使他二人手足相残的,是我;今日伏兵邙山,要谋反弑君的,也是我。”居云岫声音似一把磨到极致锋利的薄刃,插入对方咽喉,“晋王,你听明白了么?”

皇帝脸上青筋暴起,身躯一震,嘴角呕出一口鲜血。

居云岫向旁边伸手,扶风把剑送上。

“你……你要做什么?!”王琰毛骨悚然。

居云岫剑尖直抵皇帝咽喉:“至亲相叛,骨肉相残,三年前的这出戏,还给你。”

皇帝伸手握剑,眼神怨毒而悲怆,试图把剑拿开。

居云岫一剑刺入他咽喉。

汩汩鲜血喷涌而出,皇帝身躯打颤,挣扎少顷后,咽气。

“陛下——”

王琰的悲号震飞林间倦鸟。

赵霁眼神震动,心里竟然难以平息。

居云岫拔剑还给扶风,转头。

“赵府已被我派人封锁,心月也在此处,赵霁,你是束手就擒,还是大义灭亲?”

赵霁的内心是痛恨的,可是事已至此,他怎可能还有退路?

心月站在河岸边,神情凄楚,茕茕孑立。赵霁有意不看她,回答居云岫:“你当着我的面犯下弑君重罪,我岂能因私情饶过你?”

心月眼里泪水流下。

居云岫笑,笑意不明。

“的确,杀我,是你唯一的生路。”

外面已依稀有蹄声迫近,居云岫知道,是增援的神策军快到了。

长安城,是真的回不去了。

“那就动手吧。”

一声令下,隐忍多时的三百人放声怒喝,向着最后一名谋害苍龙军的仇敌杀去,王琰被抹掉脖子,栽倒在血泊里。

雷霆一般的厮杀声震荡山林。

百余神策军护着赵霁不住后退,虽然也在奋力相搏,可是论实力,他们根本拼不过这些从战场上爬回来的阎罗,论人数,他们还不到对方一半之多。

局势没多久便呈现压倒式的溃败,赵霁被延平等人护着一退再退,便在惊惶之时,身后传来隆隆蹄声。

延平回头,一眼认出来者番号,大喜道:“大人,来了!是神策军,咱们的救兵来了!”

赵霁震动的心一定,回头确认来的的确是神策军后,眼里焕发光彩。

“给我杀!”

“杀!”

原本溃败的神策军士气大振,怒吼着,齐力向前进击。

一波苍龙军倒下。

一片片枯叶飞舞。

河岸边,宵风砭骨,居云岫巍然站立,凝视着前方奋战的将士。

扶风护在前方,一动不动。

璨月噙着泪。

不知为何,她突然想起离开长安前,居云岫在六角亭里烧的那一炉炭火。

那一样样被她扔入炉里焚烧的物件;

那一幕幕消逝于眼前的岁月;

那一杯,浇酹在地的浊酒。

原来,那是她敬给此刻的自己的酒。

泪水决堤,是悲恸且悲壮的泪,璨月深深呼吸着,守卫在居云岫身前。

杀声阵阵,血雾弥漫夜幕。

前方,一匹战马冲出重围。

扶风、璨月同时上前一步,便欲出击,眼神突然一震。

马嘶啸耳,战马扬起前蹄,刹停在居云岫身前。

月光如泄,照亮马上人扎着的马尾,耳垂上,闪烁着琉璃的华光。

居云岫愕然地盯着来人的侧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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