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小说网
会员书架
首页 >仙侠修真 >野僧 > 第98章 坦白

第98章 坦白(2 / 2)

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

日光里,一对金镶玉戒指反射光辉。

居云岫望着彼此戴在指上的定情戒,眸光一软,想到还没有跟他解释的那件事,心里又有些发苦。

战长林僵在原地,没动,良久后,听到居云岫柔声道:“先用膳吧。”

毡帐敞着,阳光从外透进来,案几上的美食更显诱人。

战长林坐在案前大快朵颐,闷着头,像一只数日没进食的狼犬似的。

正事已交由扶风去安排,璨月则到隔壁营帐里取来帛书、玉玺,居云岫坐在战长林对面拟诏。

帐里静悄悄的,除帛书翻页的动静外,便是战长林狼吞虎咽的声音。

居云岫拟完诏书,放下笔。

阳光晒着诏书上的未干的墨痕,居云岫静坐在案前,目光放在对面,战长林似有察觉,吃饭的动作放缓了些,可仍旧没抬眼睛,仿佛世界里就只有案上的饭菜。

“你何时过来的?”居云岫问。

战长林腮帮鼓着,停下咀嚼的动作:“前两日。”

居云岫愕然:“两日?”

战长林夹菜:“也可能是三日,四日,五日。”

“……”

居云岫沉默,从洛阳到长安,再快都不可能两日路程,五日也太夸张,他要么是不想回答,要么就是赶得太急,他自己也记不住了。

居云岫望着他脸上的胡茬,心里的答案明显向后者偏了一下。

“就你一人?”

“嗯。”

“长安的事,奚昱都给你说了?”

“没有。”

居云岫再次沉默。

许多话梗在喉间打转,不知道该从哪一处说起,居云岫垂下眉睫,良久道:“两年前……”

“战将军!”

一人突然冲入营帐里,心急火燎道:“外面来了一支军队,硬要冲进山里来救驾,李副将快拦不住了!”

战长林闻声而起,压着眉峰往外。

居云岫一震后,拿起案上一封圣诏。

“长林!”

战长林回头。

居云岫把圣诏送来。

战长林接住,二人目光终于交汇。

“别出来。”

战长林收紧圣诏,叮嘱完后,阔步离开。

一声马嘶冲天而起,伴随飒沓蹄声,战长林领着一队神策军离开营区。

居云岫驻足帐前,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林尽头后,踅身回到案前,唤来扶风、璨月。

“叫人把圣诏以最快的速度发到洛阳、蒲州各城守将手里,另外,派人追上乔氏兄妹,叫他们把罪己诏带回邙山。”

“是!”

“这是给奚昱的密信,让阁里的人来送,越来越好。”

“郡主放心!”

金乌西坠,似血残阳覆压着茂密的山林,一大队车骑沿着逶迤山径离开邙山。

猎场入口前,众人望着此景,长松一口气。

李副将感激地望向身侧之人,由衷道:“这次多亏有战将军!”

战长林不语,刚才跟洛阳军打交道时的嬉皮笑脸已不见,策马掉头,走开数步才吩咐:“把猎场各处安防都查一遍。”

“是!”

李副将策马跟上。

战长林没有打道回府,领着李副将对邙山猎场做了彻底的巡查,忙完时,夜幕已压着地平线,日头褪下,秋风里寒气袭身。

回营帐的路上,战马走得格外慢。

中午在帐里用膳时,居云岫开口提了两年前,战长林知道她是想解释居松关的事,可惜被猎场外的意外打断了。

她会如何解释呢?

离开长安的那天,夜雨倾盆,奚昱匆匆下令宫里的侍卫拦住他,他只管往外走,没能听到任何解释。

居松关到底是什么时候不在的?他不知道。

居云岫到底为什么对他一瞒再瞒,一骗再骗?他也不知道。

他骑着马奔在刺骨一样的夜雨里,发现自己从头到尾、自始至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。

不知道居松关为何把他拒之门外,不知道云老为何没能留下他,不知道这些年来自己到底在为什么搏命,不知道为何走到最后,自己还是成为了被居云岫抛开的人。

那天在茂县城郊的河岸上,居云岫审判他三年前荒唐的抉择,罪名是“不信任”、“不尊重”、“不爱”,他想她说得对,开始用她认可的方式去弥补她,挽回她,爱她。

他相信她可以胜任策反赵霁一事,于是同意她远嫁洛阳。

他理解她对自己的怨恨和失望,所以并没有因为被骗、被耍、被报复就自暴自弃,反而更想爱护她,疼惜她。

他们在船舱里交心,他承诺无论生死,成败,都会永远跟她站在一起。

他们在洛阳驿馆里手勾手,以海岳为誓,说着要并肩进退,生死相依。

他以为他们开始重新相爱,信她说的每一句话,认可她做的每一个决定,就算被支回长安,也尽心尽力地完成她交代的事。

他以为,这一次,不会再有任何人、任何事能将他们分离。

可是结果呢?

结果是,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永远跟他走下去。

战长林眼眶发湿,一下勒停战马,望着前方树影掩映的营帐,突然间竟没有勇气再靠近。

月上中天,山里夜风越来越冷,居云岫等在战长林帐里。

帐外有马蹄声来而复走,居云岫默然,把怀里的一封信拿出来,放在案几上。

“郡主不等了?”

侍立旁边的是扶风,长安之事,除居云岫以外,他最清楚。

“他不希望我等。”

居云岫起身,耳畔回响着刚才的马蹄声,苦笑一下后,离开营帐。

扶风望一眼案上的信,眉头紧锁。

“驾!”

一匹快马驰入夜幕深处,扶风扬鞭,一炷香后,追上战长林。

“吁!”

战长林勒马,望着拦截在前方的扶风,困惑。

“长安一事,并非公子所想的那样,还请公子给郡主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!”

扶风急于解释,眉目间尽是恳切忧愁,战长林握着缰绳,淡声道:“我没怎样想,她也不用解释什么。”

扶风皱眉道:“那公子为何一再避着郡主,不肯相见?”

战长林没回,他总不能说,是自己太难受,太心虚。

静了一静,战长林道:“没有不肯相见,我看她中午没吃饭,怕她胃口不好,来打些野味给她开胃。”

扶风眉头皱得更深,这种时候还要嘴硬的人,天底下也就只有他战长林了。

二人驻马于林外山坳处,月光一泻无垠,扶风望着战长林,道:“世子是两年前的春天过世的。”

战长林握缰绳的手明显一震。

扶风道:“那年春天,郡主酗酒很厉害,宫里的御医都说再这样下去必定要折寿,郡主不肯听。”

两年前的立春,长安城里还蓄着厚厚的积雪,有一人以道士的身份造访肃王府,声称有要事见居云岫一面。

居云岫在香雪苑里饮酒,烈火一样的瓮头春一壶又一壶,底下人劝不动,扈从报信时,她已醉倒在六角亭里,人事不省。

道士便等在肃王府大门外,一夜大雪后,全身素裹。

晌午时,居云岫从昏沉沉的梦魇里惊醒,获悉消息后,下令传见。

道士只在秋水苑屋里待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,他离开以后,居云岫独自一人在屋里待到深夜。

扶风清楚地记得,居云岫传召他时,屋檐上的那轮银月已攀到中天。

扶风走进屋里,被眼前的情景所震,昔日整洁明朗的主屋里一派狼藉,四处是散落的宣纸、泼溅的墨汁,居云岫颓败地坐在方榻上,双手抱膝,头靠窗柩,如一页纤薄苍白的纸。

“扶风,我没有哥哥了。”

屋里还有来不及弥散的酒气在,扶风心痛道:“世子人虽不在,但其魂魄必定一直陪伴着郡主。”

居云岫没有做声,良久后,她再次用那种悲凉的声调说:“扶风,我没有哥哥了。”

严风撼动窗柩,案上一页纸飘然落地,扶风一眼看到那上面熟悉的字迹,心神俱震。

他抖着手捡起那一封信,看完后,终于明白居云岫为何会再一次说她没有哥哥了。

“雪岭战伤太重,残喘一年后,云老已无力回天,世子在临终前给郡主写下了绝笔信,坦白了雪岭一役的真相,并希望郡主理解公子,莫要再与公子互相折磨。”

居松关的那封信有一部分是在陈述雪岭始末,一部分是在交代复仇计划,最后一部分是替战长林解释。

他并没有在信里嘱咐居云岫代替他完成复仇大业,也没有指摘战长林抛妻弃子的荒唐愚蠢,他只是告诉了居云岫苍龙军以前所走的路,以后能走的路,最后殷切地向她提出一点希望,希望她遵从本心,不负此生。

居云岫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选择了继续复仇。

也是几乎没有犹豫地选择了把战长林列入被隐瞒的范畴里。

“公子当年离开王府,对郡主伤害极深,获知真相后,她心里虽然不再有恨,可仍旧难以释怀,再加上当时情势危急,前途渺茫,郡主为防止苍龙军群龙无首,不战而溃,只能狠心严守世子病逝的秘辛,冒充世子的身份统筹全局。”

战长林坐在马背上,回想两年前的那个春天,眼圈不住涨红。

那年春天,他游走于市井,以野僧身份扮疯卖狂,一边躲着晋王的耳目,一边想方设法壮大太岁阁的力量。

他偷偷回过神医谷一次,那一次,仍然被居松关拒之门外,他没忍住,在心里偷偷地骂了一声“白眼狼”。

那一次,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跟居松关一门之隔了。

“原本照世子留下的计划,派人顶替武安侯后,便能借他之力直捣黄龙,拿下晋王,可是开战后不久,云老告知郡主公子身上战伤太多,长此以往,必将损身折寿。碰巧那一战朝廷伤亡惨重,城下哀鸿遍野,郡主念及将士无辜,又忧心公子身体,所以才想到要嫁给赵霁,以己止戈。”

月光寂静,以前一处处没有留心的细节蔓草一样爬满心口,战长林攥紧缰绳,眼眶里泪意汹涌。

“奉云城郊重逢以后,郡主一心支开公子,因为郡主知道,一旦让公子窥破真相,公子势必不会同意郡主此行。洛阳之行,乃是向死而行,郡主一瞒再瞒,只是希望最后的复仇计划能够顺利展开,如果注定只能留下一人来陪伴郎君的话,郡主希望这个人是公子,郡主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肃王府大仇得报,换公子和郎君平安无虞。”

战长林策马转头,虚空里,热泪飞落,战马不知所以地打着响鼻,战长林瞪着苍茫的月色,胸膛起伏着。

扶风在后道:“公子,没有人能够忍受让心爱之人送死,这个道理,你一定懂的。”

绷在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溃败,战长林仰起头,泪下数行,咬着牙道:“明知她要赴死,还敢唯命是从,就该扒了你们的皮。”

扶风噙泪不语,战长林大喝一声“驾”,策着马奔回山林。

长夜漫漫,居云岫又一次失眠了。

邙山里的夜不同于城里的夜,又空又大,又冷又漫长,熬都熬不住。

居云岫从床上起来,披着外袍走到案几前,点燃烛灯。

火光亮起,黑夜终于有了一条裂缝,居云岫望着跃动于眼前的烛火,想到放在战长林帐里的那一封信。

那是两年前的春天,居松关写给她的信。

战长林先前一直痛于居松关晾他,恨他,看完那封信后,应该能从那种自愧自责里解脱。

至于他们之间的事,只要他愿意听,她会不厌其烦地说给他听的。

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嘶,居云岫抬头。

脚步声靠近,居云岫认出是战长林,等他走进旁边的营帐。

可是那脚步声却是向着这边而来。

很快,毡帐上落下一人身影。

“唰”一声,战长林掀帐。

夜幕在后,烛火在前,居云岫望到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。

战长林的确哭过,跟居云岫对视后,阔步进帐,一把捞她起来,抱进怀里。

点击切换 [繁体版]    [简体版]
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